项兵的新洋务战略：以全球应对全球

7月底，国家开发银行参股英国巴克莱银行，如果一切按预计进行总投资将达98亿欧元，将是中国最大的单笔海外投资。在5月，在知名PE基金黑石集团（Blackstone）IPO前，中国国家外汇公司投资30亿美元获得其10％的股权。长江商学院院长、教授项兵对发生这两个中国资本参股全球顶级金融机构的案例相当兴奋，因为这与他近年来倡导的“以全球应对全球”的“新洋务战略”相契合。 

通过参股顶尖跨国公司这一路径，让中国企业跻身主流行业，是项兵的新洋务战略的具体策略之一。他曾经倡导中国的银行业与花旗、汇丰等换股，也曾提出参股德国大众、参股沃尔玛等设想。 

项兵试图超越“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洋务运动思维，他提出的新洋务战略核心是“链条对链条竞争”和“以全球应对全球”的新思维，具体思路是：在全球视野下重新分析本土企业的新机遇与新挑战，在此基础之上对本土企业进行新定位；在全球视野下寻找增长的机会，在全球范围内整合资源，并创造性地寻找本土企业撬动世界主流市场的杠杆。 

“以强制强” 

项兵以毕加索与达芬奇为例说，重要的是思维模式的超越，在达芬奇的空间，毕加索是不可能超越达芬奇的，只有在崭新的空间才能实现超越。他有一个形象的说法是“月球上看地球”，认为我们不能仰视或平视，要从更高处看才能真正实现思维的差异与超越。 

他认为中国企业的现有发展思路还是没有跳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传统框架，但这种策略开始失效：第一，采用“夷之技”和“市场换技术”等策略，这个策略假定跨国公司为了中国的市场和市场潜力,会把最先进的技术带到国内来并传给民族企业。这个策略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厢情愿的奢望，因为这不符合跨国公司的根本利益。第二，科技日新月异，由于中国企业不掌握核心技术以及相应的开发能力，引进的技术很快就会被淘汰；而且引进的技术大多只解决了一时和某一方面的问题。所以，为了生存只有不断地继续引进更新的技术，始终走不出受制于人的困境。第三，跨国公司的“术”根植于其“道”，单纯移植他们的“术”, 很可能是 “移花接木”“邯郸学步”。 

项兵因而提出“借力打力，以强制强”的思路。他写道，三个围棋一段棋手联手很难抵抗一个九段棋手，立志冲击世界一流的民族企业的上乘之策（可能是唯一出路）是借一个九段高手之力应对另一九段棋手。这一“以强治强”的思路将奠定民族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合纵联合跻身于世界一流的基础。 

这种思路的立论基础是项兵对顶尖跨国公司的趋势观察。他认为，顶尖跨国公司已渗透至全球主要市场，并积极从传统意义上的跨国公司转型为新型商业机构：即“以全球应对全球”为核心的全球资源整合型企业，诸如IBM、GE、米塔尔钢铁等公司。在他看来，许多本土企业依然固守“以中国应对全球”的思维定式。 

项兵把中国本土企业当下的两种全球化路径海外并购与自主扩张都归结到“以我为主”思路下，他认为：联想、TCL和华为在全球主流市场目前基本是依靠本土力量和资源，走的是一条“以我为主”的整合之路，但由于缺少全球企业运作经验，特别是匮乏在发达国家（地区）主流市场参与“阵地战”竞争的管理队伍、人才与经验，很多时候不得不拿自己的短板与顶尖跨国公司竞争，发展的前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评价参股巴克莱银行和黑石集团的案例时，项兵多次提到“用外汇储备对冲国家风险”。他认为借道“参股”构建中国金融风险防范体系，其意义与价值创新包括：首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商业关系，在参与全球竞争过程中，与顶尖金融机构建立攻守同盟。其次，通过“参股”分享全球化带来的胜利果实。再次，提高中国金融机构的管理水平。在参股或交叉持股以后，外资才更有可能有动力和诚心来帮助本土企业提高管理水平。 

对中国参股顶级金融机构的分析，和项兵对参股作为一个整体的战略价值分析一脉相承，他认为，参股是本土企业应对全球化挑战的一个现实选择，具有三个战略价值：借力打力，以全球应对全球；参股策略（或交叉持股）可以建立中国企业与跨国公司的长期利益共同体；培养一个具有全球视野的中国企业家群体。 

项兵认为，本土企业要参股顶尖跨国公司，有三个杠杆可资利用： 

第一是“市场换股权”。在国内订单占全球订单比较大的行业，运用下游市场订单的配置权与影响力，实现对上游企业在全球行业座次的重新排定。 

第二是“交叉持股”。电信、银行等服务型企业，可借助利用现有的高市值以换股方式，与行业中的顶尖跨国公司通过交叉持股而形成利益共同体，分享全球市场的收益。 

第三是中国的外汇储备。中国高达1.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也是本土企业撬动世界的一个重要杠杆。 

对外汇储备这一杠杆，他建议：在那些具有全球战略意义但依靠中国市场及民族企业之力难以撬动的商业领域，利用巨额外汇进行投资与参股。如果我们能分出一部分外汇储备投资或参股到一些在基础性资源行业中顶级跨国公司，这既可以实现国家战略风险对冲，也可以为中国制造企业打通产业链上游通道，进而从长期角度促进中国民族企业的全球竞争力提升。他还认为，利用外汇储备进行专业化金融投资也是化解外汇压力的重要策略。 

整合全球资源的第三代企业家 

项兵的新洋务战略的核心是“以全球应对全球”，也就是整合全球资源。他通过对中国现有两代企业家的归纳与总结后指出，中国第三代企业家要能整合全球资源，在全球范围寻找最佳发展和解决方案。他是以行业特征和商业模式区分前两代企业家的：第一代企业家在制造业采用技工贸模式，优秀代表包括柳传志、张瑞敏、任正非、李东生、侯为贵、鲁冠球、麦伯良等；第二代企业家在服务业进行模式创新，优秀代表包括沈南鹏、陈天桥、江南春、马云、丁磊、张朝阳、李彦宏等。项兵认为，印度裔企业家拉克希米·米塔尔(Lakshmi Mittal)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榜样，他写道，米塔尔钢铁公司的成功，印证了发展中国家企业运用“新洋务战略”，同样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在主流行业实现全球颠覆从而诞生世界级公司。 

项兵新洋务战略的具体案例设想
 

• “投资沃尔玛” 
  投资沃尔玛的想法基于链条对链条的竞争。利用外汇储备参股沃尔玛，做沃尔玛的战略性股东，不但可以帮助更多的中国制造企业进入沃尔玛全球采购名录，更可以打通美国市场，借沃尔玛的渠道绕开各种贸易反倾销。
   
• 控股德国大众 
  2003年，花费不到30亿欧元便可能购买其20%股权，从而成为大众的并列第一大股东，把国内市场向大众倾斜，进而支持大众成为中德联合作为大股东的新“丰田”。在2007年3月，保时捷公司控股大众31％股权后，项兵撰文《保时捷控股大众，中国企业再失好局》对失去这一机会表示惋惜。
   
• 本土电信、银行等服务型企业与顶尖跨国公司交叉持股 
  中国移动可以持股沃达丰而成为其战略投资者，这样可以和沃达丰形成交叉持股的利益共同体而联手共同征服世界市场。我们的三大商业银行也可以考虑持股其它顶级商业银行（如汇丰，德意志银行，美洲银行，花旗等）而形成交叉持股的“共赢”体系来分享经济全球化的蛋糕。
   
• 在铁路机车业全球合资 
  到2010年，中国将斥资320亿美元购买列车车厢和机车。这些都可以构成“市场换股权”的杠杆。全球铁路机车行业三大巨头公司——加拿大庞巴迪公司、法国阿尔斯通公司和德国西门子公司。他们目前在全球铁路机车的市场份额分别是23%、18%和 14%。中国政府可将铁路机车巨额市场订单集中起来，与以上三家公司中的一个谈判，以未来多年的巨额市场订单分配权入股，成为其主要股东之一；并同时要求外方把相关业务、品牌、管理团队等核心资源注入合资公司，夯实合资体与共同利益。 
  
  （原文发表于2007年8月20日《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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